世界杯更深刻的意义是“链接”与“标尺”

卡塔尔世界杯在北京时间12月19日凌晨落下帷幕，阿根廷队时隔36年再次捧起大力神杯。中国球迷在屏幕前为精彩赛事呐喊之余，多少又会感到缺了点什么。距离上一次中国男足出现在世界杯赛场已经过去二十年，作家宗城打算与我们聊聊卡塔尔世界杯对于中国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文章的最末，我们将推荐6本关于足球与世界杯的著作，邀各位一起感受足球文化、了解世界足球发展史。

在卡塔尔，35岁的梅西踢出了生涯最佳的世界杯表现，他在八强战和半决赛的两次助攻宛如艺术品，足以被载入足球历史的经典瞬间；在哈利法国际体育场，日本战胜了西班牙，让足球豪强德国黯然回家。他们证明了东亚人也能踢出不逊于世界一流的足球；在教育城球场，赔率榜第一的巴西被克罗地亚爆冷淘汰，球场艺术家卢卡·莫德里奇和他的球队再度让世人惊叹，而我铭记克罗地亚的歌谣：“当阳光亲吻他的沃土，当狂风吹刮他的橡树，当上帝召走他的所爱，他的心依然为克罗地亚而打着节拍。”

世界杯如此精彩，可是当中国球迷在手机、电视机前观看它，多少又会感到缺了点什么。这时候，曾在韩日世界杯赛场上出现的一抹红色萦绕在眼前，那一次次呼喊着“中国足球梦想”，又一转变为“留给中国队的时间不多了”的嗟叹，如浪花般拍打在记忆的礁石上。

其实，卡塔尔世界杯并不缺乏中国元素。比方说：《孤勇者》的旋律在半决赛阿根廷对阵克罗地亚的现场响起，蒙牛的广告、义乌生产的文创、中国的裁判和球迷出现在卡塔尔；号称“金色之碗”的卢塞尔体育场由中国铁建国际集团有限公司承建；世界杯场馆需要的太阳能电池板供应方哈尔萨电站由中国电力建设集团承建。稍微罗列，就能发现中国元素在世界杯上比比皆是。唯独，缺少了中国男足。

那一年的主帅还是米卢，中国还没闹出旷日持久的赌球纠纷、打假黑幕和金融动荡，中国男足在世界杯小组赛被淘汰，球迷还觉得不满意。

20年，足够日本足球翻天覆地，也足够让一个足球王朝从兴盛走向衰败，但20年对于中国足球来说，是复兴之路依然看不到曙光。

那么，对于无法参赛的中国和生长在这片土地的人们，卡塔尔世界杯意味着什么？我首先想到的不是足球，而是正在上映的电影《阿凡达2》。

中国人为什么看《阿凡达2》？中国的电影人为什么需要看？只是为了过一过眼瘾，看一看炫目的技术吗？显然不是。它是为了让我们认清自己和世界顶尖电影的差距。

詹姆斯·卡梅隆导演的《阿凡达2》代表了当今电影工业最顶尖的技术水准，这里的技术包括了视觉技术和商业技术两种，它的意义超越国界和意识形态，它是属于电影本身的，多年前《阿凡达》第一部为什么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而不是《变形金刚》《2012》？因为《阿凡达》让世人看到了“电影还能这么拍”，它将本来小众的3D技术变成一场电影革命。在《阿凡达》之后，世界各国的电影工业被迫升级，否则它们就会被市场淘汰。

同样，为什么球迷和国内足球人一定会看世界杯？因为它代表了最高水平、最高强度的足球竞技，它就是足球领域的《阿凡达》。足球人需要看到当今足球最前沿的变化，才能反躬自省。法国的劲爆身体流兼防守反击、阿根廷的中场绞杀、荷兰绝境时采用的“大圈战术”，再到足球规则：五换、VAR介入、延长补时时间，世界杯作为四年一度的足球盛宴，体现的是当前足球技术的最新变化，既是战术层面的，也是规则层面的。

一个学徒天天和臭棋篓子下棋，那它就永远只能是坐井观天的蛙。作为案例，日本足球的崛起伴随着三十年如一日的对于世界先进足球文化的学习，从国家队、足球明星、商业开发到青训、校园足球、职业联赛。根据国际足联的统计，早在2010年，日本足球总人口就有480万，其中在日本足协注册的球员有104万，到了2022年，仅仅在日本足协注册的小学生球员人数就有26万，而作为金字塔的塔尖，代表日本球员最高水准的一部分，2022年已经有264名日本球员在欧洲踢球，其中有不少在欧洲顶级联赛效力。作为对比，中国有多少五大联赛首发球员？在武磊回国后，零个。

不用说日本，中国足球对比自己也是退步的。曾经，我们有在曼城踢边后卫的孙继海、在查尔顿担任主力的郑智，还有范志毅、邵佳一等名将，而如今，我们已经很久看不到一个能在五大联赛豪门效力的中国球员，中国职业足球远动员也只有8000人左右。此时，中国足球人更应该看高手过招，跟高手讨教，认清差距，具备耐心，才不至于永远被人嘲笑。

曾经有人说，中国足球的问题根源在于人种，东亚人不适合踢足球，但日本和韩国在世界杯的表现击穿了这个观点。他们都来自东亚，身体素质与中国人相近，但他们完成的是战胜西班牙、德国、葡萄牙的一次次壮举，而中国男足在家里看球。

12月1日，西班牙队球员费兰·托雷斯（左）与日本队球员三笘薰（右）在比赛中拼抢。图/新华社

关于国足的问题，已经有太多的分析文章，在此不必赘述，只是，当我在看完卡塔尔世界杯每一场日本队的比赛之后，我想到的是两个字——耐心。

耐心不仅是日本男足场上表现的内容，也是他们场下的积累。一件趣事：在1980年代，日本男足其实踢不过中国男足，当时的中国队才是亚洲豪强。但是在1988年川渊三郎担任日本足球主席后，日本推出了足球发展的“百年计划”，这项计划的主要内容有六条，分别是：

(一)百年梦想：2015年要成为世界前10的足协，足球人口500万人（球员及其家庭、足球工作者、注册的球迷），球队进入世界前十；2050年足球人口1000万，占日本总人口10%，再举办一次世界杯并获得冠军。

此外，“百年计划”还尤其重视青少年足球的开展。川渊三郎和专务理事平田竹男在当时强调了三点：1.中学足球运动的活化；2.为培养青年队员而进行的早期尖子球员教育；3.都道府县足球协会的自立化。

在这份计划里有一个细节深刻影响了日本足球的发展。那就是“所有日本孩子可以从6岁开始自愿接受足球训练，任何一个教练员只要带领年轻球队，就必须遵照统一的教学大纲。”大纲里有这样的一条规定：“日本人受身材限制，所以必须从脚下入手，从启蒙训练时就必须强调传球和控球。”

作为对照，这30年中国足球在做什么，身为球迷，我已经不忍连篇累牍，惟愿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从02年世界杯算起已经浪费了20年的国足能够真正耐心，拿出长久建设足球事业、不计较一朝一夕得失的魄力，不再急功近利，不再朝令夕改，真正培养我们自己的足球文化，中国足球才能真正在亚洲崛起，成为一支令所有亚洲球队敬畏的强队。

每次看世界杯，我们都会发现，除了真正长期热衷足球运动的球迷，还有更多四年才看一次足球的“伪球迷”。有的人会对“伪球迷”抱以冷嘲热讽，但或许，让“伪球迷”聚起来，才是世界杯的意义。

对多数人而言，足球没有那么重要，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跨越边界的联结。能够让许多平时不关心足球的人因为世界杯产生联结，让足球成为这个撕裂世界的中场休息，这种把大家聚起来的力量，彰显出世界杯更深刻的意义，那就是“链接”与“标尺”。

世界杯是陌生之人的“链接”，是人生记忆的标尺。以四年为一次，我们追忆自己的年华，铭记人生的重要时刻。曾经陪你看球的人如今在哪里？当青春随着心爱球员的老去而散场，我们如何对他人讲述那些关于逝去的故事？回忆起过往的看球记忆，我印象最深刻的已经不是决赛胜败双方，而是那个看球的场景、氛围、时间，还有在我身边的人。

2018年世界杯，在北京五道口一家青年空间，我目睹了阿根廷小组赛绝处逢生，然后被法国淘汰，梅西看着姆巴佩把阿根廷后防线生吞活剥，仿佛在看十年前的自己。两年后，这个空间在疫情期间关闭，我在那儿遇到的朋友各奔东西。

2014年巴西世界杯，西班牙王朝正式终结，巴西人在家门口目睹祖国惨败，白发老头捧着世界杯模型落泪，而决赛里梅西与世界杯咫尺天涯，科克瓦多的救世基督，目睹尘世之人的欢呼和痛哭。那时正青春，向往成年以后的世界，殊不知正度过人生最简单的时光。

2010年南非世界杯，呜呜祖啦闹得人耳朵烦，西班牙在荷兰人的眼泪上缔造王朝，郁金香的英雄敌不过梦之队整体的华丽。那时08年全球经济危机的余波还在震荡，但世界还处于全球化的进程，人们会说未来可能变坏，没想到坏到何种地步。

2006年世界杯，梅西和C罗还只是少年。时过境迁，他们迎来了最后的世界杯演出。青春若是散场时，一切曾经坚固的事物都会变得柔软。当梅西面对生吞活剥阿根廷后防线的姆巴佩，他会想起十七岁的自己。当童年时的英雄记忆一个个告别，我想自己也在告别一个灿烂的上世纪。

棋逢对手，不枉一场。梅西、C罗、诺伊尔、莫德里奇，还有更多人，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届世界杯，谢谢他们曾带来的演出，谢谢他们，还有更早的哈维、伊涅斯塔、齐达内、罗纳尔迪尼奥、罗纳尔多、罗伯特·巴乔、马拉多纳、克鲁伊夫、贝利……曾向世人展现足球是怎样深邃的艺术。

没有人一直是宠儿，职业球员的晚年大多是失败，但也许在一次次失败后仍然奋力追赶当初的自己，哪怕最终没有站在山顶，这旅程也足够伟大。

生活中没有常胜将军，我们也和运动员一样，需要面对衰老。就如同央视解说贺炜曾说：“人生当中成功只是一时的，失败却是主旋律。但是如何面对失败，却把人分成了不同的样子。有的人会被失败击垮，有的人能够不断地爬起来继续向前。我想真正的成熟并不是追求完美，而是直面自己的缺憾，这才是生活的本质。罗曼·罗兰曾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并且仍然热爱它。’”

当地时间12月18日晚，阿根廷队最终以总比分7：5战胜法国队，夺得本届卡塔尔世界杯冠军。我知道，自己多年后仍会回忆这段时光，而此刻，它像是一辆正准备呼啸而过的列车，正处于短暂的停靠时间。

这是莱昂内尔·梅西的最后一届世界杯，也是C·罗纳尔多、莫德里奇、诺伊尔等人的最后一届。它无形中标识着90一代青春的散场，而放在更凶险也更加莫测的疫情时期，世界杯的意义更加显得微妙。

在卡塔尔，我们看到了最高强度的足球竞技，也看到了一个久违的“世界”。一个五湖四海的球迷们聚在一起、场上球队可以为了声援本国女性而拒唱国歌、球员可以因为家里死了一条爱犬而离开国家队的世界。

但同时，它也是一个撕开主办国悬殊的贫富分化和残酷的劳工待遇，让我们看到当卡塔尔的富商王子们集体坐在球场观众席时，数千名因卡塔尔世界杯而死去的外来劳工深埋在这片土地之下。

当卡塔尔用世界杯炫耀它的财富和资源，世界各国的名流聚集于此，他们的财富并没有真正眷顾于更广大的普通人，而那些生活在寻常巷陌的人此时又因为足球联系在一起，足球既是贫民窟孩子改变命运的方式，也是人的一生的缩影、和平时期的战争、民族叙事的，甚至在某一刻，它既可以是阿道夫·希勒特眼中的宠物，也可以是唤起人们渴望正常生活的引线。

足球并不崇高，足球是足球本身，只不过，它经常被利用，被赋予了不同含义。但足球本身是无罪的。它仍然能带给人最纯粹的快乐。对于球场艺术家的欣赏，对于天才最后之舞的叹息。

球迷会为内马尔的眼泪而黯然神伤，也会惊叹于梅西、莫德里奇的足球艺术。曾经剑拔弩张的球迷群体，在看到C罗独自在球员通道里哭泣，哈里·凯恩射丢点球可能会用一生悔恨这一记射门的时候，往日恩仇都付一声嗟叹，江湖夜雨十年灯，送走多少梦话。

在这届世界杯，梅西完成了最为英雄主义的演出；莫德里奇和克罗地亚实现了最振奋人心的小国童话；姆巴佩代表了未来；内马尔和C罗代表了天才的遗憾；身患癌症的荷兰主帅范加尔与他的子弟让世人看到了团队足球的坚韧；而摩洛哥、日本等等国家，让球迷看到了敢于一次次挑战命运之人，神灵终将馈赠于他。

本书是英国著名记者讲述的权威阿根廷足球史。足球，不仅仅意味着成功与激情。在阿根廷，足球就是政治，足球就是文化，足球就是人生。马拉多纳、梅西、迪斯蒂法诺……每一代阿根廷人当中，都会冒出一位耀眼的足球天才。也许这是因为阿根廷独有的足球生活气质、足球理论和神话。一部阿根廷足球史，就是一部激情四溢而又跌宕起伏的历史，唯美与务实交替，功利与守则撕扯。那些天才的球员和教练，像是从魔幻现实主义小说中走出来，给世界演绎了一场场卓越不凡的世纪梦想。

这是一本关于球场上做决定的书；这是一本足球淘金的书，涉及的东西很细小，但足以左右比赛的胜负。作者将自己的经验通过对102个细节问题的阐述表达出来，帮助你全方位地审视自己可能存在的问题及其根源。作者的语言描述生动活泼，富有启发性，虽然全书以文字为主，但读来毫无滞涩枯燥之感，作者的真知灼见引导读者产生共鸣并有豁然开朗之感。

这是一本讲述足球战术历史的书，从维多利亚女王时代人们为足球制定规则讲起，徐徐展开一幅恢宏画卷，众多名帅、阵型、战术和王者之师纷至沓来，一直延续到风靡全球的巴萨风格。不光有精彩的情节和栩栩如生的人物，还有高屋建瓴的观察和思索；不光展现球场上下的斗智斗勇，还见微知著地触及了人性、人生这样的宏大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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