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女性见证者》：她们经历的纳粹大屠杀比电影残酷多了

2020年，央视电影频道播放了反思大屠杀的电影《否认》（2016年公映），电影中的反派是一个典型的杠精。这位欧文先生致力于吹捧第三帝国的元首希特勒，公开撰文鼓吹大屠杀是媒体编造的谎言，为了吸引眼球，他起诉历史学家黛博拉，罪名是诽谤，他的目的是希望通过法院庭审证实大屠杀是犹太人的谎言。

电影中，这位杠精亲自上阵辩护，他的计划是通过抓到这些幸存者的一些小错误不断放大并羞辱，打乱幸存者的逻辑，进而推论出大屠杀是犹太人制造的谎言这个结论就可以了。这样一来，他就能质询和羞辱幸存者。

这部电影由真实案件改编而成，大屠杀过去还不到一百年，就有人急不可耐为纳粹唱赞歌。这无异于让那些无端死于集中营的死难者又死了一次，让那些背井离乡浴血杀敌的盟军战士蒙尘。利用幸存者记忆中的偏差，运用逻辑话术否认历史，成就自己。当凡人为恶魔背书时，他也成了恶魔。为了避免凡人成为恶魔，再次将人类拖入战争泥沼，幸存者的记录格外重要。

经历过惨烈的二战后，欧洲人一直追问：为什么受过良好教育的德国人，会成为大屠杀的刽子手。深刻的制度化反省固然重要，当事人的讲述更容易共情。

《时代的女性见证者：大屠杀的故事》一书是十位女性幸存者的口述史，虽然这本书文字通俗、叙事流畅，但因书中讲述的事情过于沉痛，我无法一口气读完全部。每读完一位幸存者的故事，都会非常难过，她们每个人都经历了灭门惨案，其中一位“在我的至亲中，有二十三人死于大屠杀，包括我的父母、手足、他们的配偶和八个孩子，以及一个在华沙犹太区掩体里出生的婴儿。关于这个问题，我永远也找不到答案。”另一位幸存者战后收到了国际红十字会的寻亲回复，她收到了令人心碎的消息：“与您一起被驱逐的所有33位亲属都在奥斯维辛—比克瑙被杀害了。只有你和伊比幸存了下来。”

600万犹太人被杀害！这个数字背后，是一个个令人心碎的往事，在被杀害前，他们已经遭受了非人的摧残，必须有人把这些事情讲出来，诚如受访者所言，“作为幸存者，我们选择用宽容的心面对过去，选择用传播知识的方式来增进彼此的了解，希望能借此降低再次发生此类暴行的风险。”

这本书中的十位犹太女性，四位住在挪威，另外六位则分散在世界各地。她们都有过幸福的童年，她们曾经在各自的家乡、在父母、兄弟姐妹的陪伴与呵护下长大。她们的经历大致相同种族隔离（佩戴犹太标志）——被所在社区驱逐——进入纳粹集中营——死里逃生。

希特勒上台后，利用欧洲反犹氛围，一步步将犹太人推向死地。在上世纪30年代，一开始犹太人被要求佩戴标志。当时，犹太人自己也没有预见到被当做他者的危险。在纳粹德国的统治下，形成全民反犹的狂潮。所有人必须和犹太人划清界限，与犹太人结婚的德国人，也要跟犹太亲人分离。其中一位讲述者的母亲向当局告发了丈夫和自己的三个孩子。她如愿报复了丈夫，将自己的亲人送进集中营，并间接导致了他们的死亡，这样的人伦惨剧，在当时并非新鲜事。

犹太邻居被带走时，左邻右舍朝他们吐口水、扔东西。活下来的人们追问“为什么他们这么讨厌我们？我们对他们做了什么吗？”过去她们与所有家庭都是朋友，孩子们一起在院子里玩耍。仅仅几年间，亲密的邻居变成仇敌，在父母的怂恿下，孩子们也开始互相敌视。

东欧的情况更为复杂。1940年，苏联人入侵立陶宛。社会一片混乱，犹太人不能再去犹太教堂了。当德国人在1941年夏天入侵立陶宛时，天真的犹太妇女们手捧鲜花向他们致敬，为摆脱苏联人而感到高兴。有人警告村里人说德国人在波兰屠杀犹太人，当地人却认为那个发出警告的人疯了。受过良好教育的德国人怎么能干出屠杀平民这种事？

1942年1月20日，德国人制定了完善的犹太人灭绝计划——建立灭绝营。德国人抓来的犹太人被投入工地，很快德国就建起了五处集中营：奥斯维辛-比克瑙、索比堡、贝尔根贝尔森、特雷布林卡和马伊达内克。

很多犹太人还没到达集中营，就在惨烈无比的行军路上殒命。被射杀的老弱妇孺，死于拥挤车厢的不幸者，这些人被弃尸于野，生者则在恐惧中走向更为可怕的地方。

在集中营里，老弱病残最先走入毒气室，青壮年会被要求干活，能够活下来，除了运气，还要有坚强的心灵。

“每天都有成排的囚犯经过我们身边，他们要去矿井里干活。他们的身形看起来根本不像人类。身穿条纹外套，头戴监狱帽，一个个像孤魂野鬼似的。毫无表情的眼睛呆滞地注视着我们，仿佛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日军南京大屠杀已经是禽兽不如的惨绝人寰的恶行，而德国人则变成彻底的冰冷的杀人机器。要屠杀几百万人，德国人想出了更有效率的办法。德国最优秀的药厂研制出毒气齐克隆B。德国最优秀的工厂建起了每天能焚烧超过6000具的三层塔式焚尸炉。

进入集中营，九死一生。参与屠杀的德国人爱好音乐、热爱科学，有自己的家庭与信仰，但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德国人这一番操作实在太可怕了，而这个过程中，参与者包括国家元首、政客、媒体、科学家、企业、医生、军人……孟子说人之为人在于人有恻隐之心，不忍心见死不救。而德国人人的屠杀计划，不光杀死了犹太人，还杀死了德国人——没有良知的人不配称为人类。

德国人的恶行逐渐为公众所知，舆论一开始并不相信德国人会建专门杀人的集中营。1945年，德军节节败退，试图毁灭证据。然而600万犹太人被杀，焚尸炉、毒气室都没来得及处理，盟军从东西两线解放了集中营，当英军于1945年4月15日解放贝尔根—贝尔森时，他们发现了没来得及处理的2万具尸体，成堆地散落在营地周围。

德军的暴行大白于天下，据统计，600多万犹太人惨死于集中营，光臭名昭著的奥斯维辛死了100多万犹太人。

进入21世纪，承平日久，新一代只能通过游戏与影视作品了解战争。我国在二战中，同样付出惨痛的代价，臭名昭著的南京大屠杀、731实验室，总是提醒我们要铭记历史。

我国的部分青少年痛恨日本侵略者，却对二战的发动者、杀死600万犹太人的希特勒（这只是他罪状之一）崇敬有加。其中主要原因是中学生对二战的欧洲战事缺乏了解，对纳粹德国的罪行一知半解，如果他们知道第三帝国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后，还要崇拜希特勒和纳粹，就真要检讨其家庭教育中感知能力的培养了。

感谢10位勇敢的幸存者，能克服巨大的战争创伤，讲出她们的经历，让我们在和平年代，能保持警惕与冷静。就像书中所说：我们必须教育尚处于成长和变革阶段的年轻一代，引导他们去接受来自不同信仰、不同宗教以及不同种族的人，这一点至关重要。

生存永远都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历史也不仅是一则故事。书中所有受访者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们对和平、兄弟情谊和反对种族主义的强烈愿望。